庄锡龙:漫画《截错了》的回忆
2020-02-20 21:37 来源:318艺术网 编辑:谢云婷 浏览次数:6816
我从事漫画创作和编辑工作已经20多年,其间的酸甜苦辣涩可谓惟有自知了。不过一幅漫画关系着莘莘学子的前途命运,又差点把我自己的命给送了,这倒是我始料不及的。
1996年7月初,我随同深圳市专家考察团到内蒙古考察,6日下午到达呼和浩特,7日上午呼和浩特市委组织部邀请我们去呼伦贝尔大草原观光。大客车行进在呼和浩特市区内时,我发现每所学校门口都聚满了人,一问才知道,当天是全国高考的第一天,上午考语文看着校门口学生家长们一张张焦虑而又充满希冀的脸,我当时不由慨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临近中午时分,我们的车到达了呼伦贝尔盟的陈巴尔虎旗,据说这里的草场是世界上最好的牧场之一,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绿草地上放牧着洁白的羊群、奔驰的骏马,我们一行人都陶醉在这壮美的景色中,我也忘了上午的慨叹,忘情在大自然母亲的怀抱中。突然在我身边的报社副总编陈锡添的手机响了,老陈告诉我说,家里“闹翻天”了,很多报社的记者在找我,说是今年高考语文试题的题目和我有关,老记们想抢时间抓第一手材料,要采访我。我赶忙打电话回去问情况,才知道原来今天上午高考的语文考题用了我和山东漫画作者张正倜的两幅漫国。张正倜的漫画是“给六指做手术”;我的漫画是“截错了”。用漫画作高考考题在我记忆中只有两次,第一次是黑龙江漫画家张新华的作品“挖井”,那么这次我和张正倜的作品选作高考试题则是我国近代高考史上的第二次。
《截错了》 37.5cmx52.5cm 1995年
“截错了”这幅漫画最早是发表在1992年的《中囯青年报》上,当时的题目是“吵什么!工厂也有出次品的时候嘛!“这幅画是我有感而发创作的,那年的春节前夕,我在报上读到一条消息,一个农民在马路上被汽车撞伤了,肇事司机跑了,几个路人把他抬到一家医院抢救,由于没钱,这个农民在医院急诊室门口惨叫了半天也无人理,最后死在医院的门口,而按他当时的伤情只要及时抢救,肯定能保住条命。我被人们的这种冷漠激怒了,于是便创作了这幅作品,意在提醒有关人员,工厂出次品可以补救,人的生命可不是儿戏!巧的是这幅作品发表不到一个月,在报上又读到一条消息,华北某大城市家医院发生了一件和我作品中一模一样的事情:一个青年工人做截肢手术,结果医生把他没病的腿给截了,病腿却保留着,当这青年从手术室中推出来时,他的母亲一头昏死在地上…
漫画作品被选作高考试题,这自然是一件新闻(其实每年的高考试题都是新闻),但这新闻和我有关联,于是我便成了“新闻人物”。
中午,呼伦贝尔盟委组织部在草原深处的一个旅游景点宴请我们这批专家,这期间,陈锡添将我是今年高考试题漫画作者的事告诉了盟委的有关领导,这一下可惹了“大祸”了。
宴请一开始,盟委组织部长郭金铭先生举起酒杯,发表了一通欢迎我们深圳专家考察团来内蒙古考察的热情洋溢的讲话,然后话锋转便转到我身上来了,他说“我们呼伦贝尔大草原是祖国的偏远地区,但我们这里贵客不断,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今年高考的第一天,你们知道今天考什么吗?”席中有不少呼伦贝尔盟的同志,有人便高声答道:“考语文,考题是看漫画写文章!”郭部长笑着说:“对,看漫画作文,但你们知道这漫画是谁画的吗?”座中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说,这幅漫画的作者,现在就在我们内蒙古,就在我们呼伦贝尔大草原,就在你们中间,所以我说我们这里贵客不断,他就是这位来自特区的錫龙先生!”一时间,把我闹了个大红脸,宴会厅里当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宾客们争相过来向我敬酒,有的拉我合影,盟委的领导也一一过来同我握手,我真是有点手足无措了。由于我平时滴酒不沾,所以对过来敬酒的都婉言辞谢,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两位穿着蒙族盛装的美丽少女,一个捧着洁白的哈达,一个捧着斟满美酒的银碗,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扯起嗓子唱起了劝酒歌,哈达一条接一条挂在我脖子上,看这架势不喝是不行了。于是我象征性地用嘴唇抿了一下,都说蒙族人能喝酒,劝酒也有一套,一看我嘴唇碰了酒便说必须一碗全喝完,这是他们的风俗,我一看反正是跑不了了,一股豪气涌上心头:“喝!”我一口气把一碗酒干了。没想到主人又提出来说,按规矩,喝了一碗就得连干三碗,这时的我已身不由己了,于是又干了两碗。本来是空腹,再加坐了一上午的车,人已很疲累,现在三碗白酒下肚,不到五分钟,我便觉得自己从丹田到脑门心,一股热气腾腾地往上冒,脸颊开始有点麻木,用手掐了两下,一点儿不疼。而心脏却仿佛要蹦出来似地剧烈地狂跳,我还强撑着说没事,扯了一大块手抓羊肉刚想送进嘴里,突然觉得手抬不起来了,胸口像被铁箍箍住一般,无法呼吸,一阵阵剧痛从前胸向后背扩散。我一头栽倒在地上,大汗淋漓,渐渐地便意识模糊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得耳边乱哄哄的人声,微微睁开眼一看,自己还躺在地上,身边围着一大群人,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手忙脚乱地给我做心电图监测,扎针输液,我渐渐地清醒了,只听得郭金铭部长的大嗓门在喊着:“庄先生,你简直把我们吓死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说:“真要是死在这就太好喽,你们就把我葬在这里,蓝天白云绿草地、牛羊作伴,多好。”大伙全乐了说“好了好了,没事了。第三天我便从满州里飞到俄罗斯并在贝加尔湖里游了一通。一直到现在,没事了。不过,从那开始,我是坚决地滴酒不沾了。
考察回来,刚进家门,接到上海漫画家沈天呈打来的电话:“庄锡龙!你误人子弟,你的漫画让多少学子考‘糊’了你知道不!”我心里不由一惊,是啊,用漫画作考题是很多考生没想到的,考好了的没得说,考坏了的不得骂死我。随着许多新闻媒体介绍当年高考考题及漫画作者的情况,我陆陆续续地接到不少电话、信件,有因为考得好表示感谢的,也有考“糊”了骂我误人子弟的,真如天呈所说,我的心不由沉重起来,可这不怪我呀,因为画虽是我画的,但选作考题并不是我选的呀。随后,又有不少人问我,你这漫画选作考题得了多少稿费或奖金,真是天晓得,我一分钱也没得,还落个浑身不是。于是有朋友不忿了:这不行,应该向高考的有关部门“讨个说法”!
我觉得有道理,于是便给教育部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说,你们用我的漫画作考题,事前没个招呼,事后没个说法,漫画的题目也未得我同意便随意改了,这岂不是侵犯版权。不久,教育部给我回了一封信,回答是第一,高考题目是国家绝密机密,事前肯定不能告诉我;第二,事后由于不知道作者的地址,所以一时无法联系上;第三,由于当时版权法还未实施,所以未考虑到稿酬的问题;第四,他们已经意识到有些做法不妥当,但希望我从大局出发,应考虑到这是为国家的高考和教育事业做出了贡献,向我表示十分感谢。前面这些理由我都觉得有些牵强,但最后这句话:为国家高考和教育事业做出了贡献,我看了觉得特别舒服,咱们漫画往往被喻为“雕虫小技”、“上不了大雅之堂”。但现在国家级的高考这么大的“高雅”之事,用咱们的漫画作考题,为国家的教育事业作出了贡献,值了,咱还计较个啥!于是我便再没追究这事。
漫画作高考试题一转眼已是七年前的事了,在生活中有些朋友偶尔会提起一下,但在我印像中好像已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这几年我还是在创作,也许是年岁及精力的缘故,作品已不如以前多了,但漫画仍是我的所爱。漫画选作高考试题,这只是我漫画生涯中可遇不可求的事,它并没有对我的生活有任何改变,但每当我想起我这“雕虫小技”曾为我国的教育事业和高考作出过贡献,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欣慰—舒服!
刊載于《漫画信息》2005年5月15日
注:图文由关山月美术馆提供
-
由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工笔画学会、深圳市文体旅游局、深圳市…
-
-
-
-
-
-
-
-
-
-
一百多年前尼采曾说,上帝死了;七十多年前杜尚曾说,艺术已经结束;三十年前中国理论家李小山曾说…
-
“比文盲更可怕的,是美盲”
-
漫画作品被选作高考试题,这自然是一件新闻(其实每年的高考试题都是新闻),但这新闻和我有关联…
-
在从事漫画创作的三十多年里,他观察社会万象,以崭新的视角、清正的态度,创作出几千幅针砭时弊…
-
清华美院教授马泉做客四方沙龙,讲述“叠加态”的叙事生成
-
近年来,一些中国写实油画画照片、抄照片甚至运用喷绘成为应付创作的秘密武器。当这些油画摄…
-
公共艺术作为一种附带着社会责任及义务的社会参与型实践,在城市发展、再生中逐渐发挥重要的…
-
四方沙龙讲座“音乐被技术改变了多少”
-
西方鉴藏里的中日绘画,何以无意中成为对方走向西方的桥梁
-
中央美学院费俊教授做客四方沙龙,讲述《身体与媒体——智能科技时代的艺术与设计》…
-
我把古画放大了10倍,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