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博物馆:我们这样保存与修复
2019-07-15 14:08 来源:凤凰艺术 编辑:柳梦洁 浏览次数:4941
大英博物馆中的《女史箴图》修复
东晋顾恺之《女史箴图》的唐代摹本现藏于大英博物馆,两位来自大英博物馆的修复员介绍了他们“如何照管此画”。
高分辨率的数码副本复制品可供人长时间欣赏。
2014年,《女史箴图》在一个特意做的展柜中,以最好的面貌重新在大英博物馆展出。《女史箴图》于1903年被大英博物馆收藏。在此之前,该画被一些鉴赏家私人收藏,而自此以后,它进入公共领域,名声与日俱增。我主要介绍《女史箴图》在大英博物馆中的保存与修复历史,描述我们如何照管此画,以及历任修复师、管理员和科学家对该卷结构的看法。
《女史箴图》为绢本墨笔设色,通常被看做顾恺之的天才追随者的原创作品。但无论如何,此画在今天已经成为世界名画,其重要性也让保管者有责任在作品的安全性和长久保存以及学术研究和公开展示之前,做出平衡。
从记录中,我们查到,这幅画已经皴裂,僵硬而脆弱,无法经受摆弄和延展。现在我们知道,除了时间久远的问题,画的脆弱也归因于古代丝织品的织法。此时,我们的同事用手工的方式完成了画作的副本,后者最终帮助我们完成了木刻印模。利用这一印模,数以千计的画卷在1913年做成,并卖出,以供传播和研究(随后,在整个20世纪的照片副本也产生了和卷册一样的功能)。
在制作副本之后,大英博物馆针对此画举行了一系列的专家讨论,并遵循当时的修复实践,决定对手卷重新装裱,并将其展平,置于镜框之下。现在,我们可以说,这项决定使画作的条件不再恶化。尽管画面因此与款识分离,造成原作形式的改变,成为了不小的遗憾。但是,新装裱保存了画作的所有因素,并使它们维持了最佳状态。
从2009年至2014年,重新记录、研究和存放绘画的计划开始实施。技术上的检查包括利用可见光、侧光、反射紫外光、紫外线冷光和反射比检测法,进行高分辨率、非侵入性和非接触的成像工作。所获得的形象被应用于构造多层次的断面图,从而放大独特的材料,如断面、错层、材料损耗、层次分离、污染和图像修复情况,进而清晰地呈现数代历史修复的情形。该画的丝质层次和纤维结构,以及纸纤维结构都在显微状态下被放大管装。通过在封底网格中切出小口,20世纪装裱纤维和网格的机构状况得以清晰呈现。这项调查也集中思考了针对画作现状的评估和保护方案,国际专家团队于2013年召开会议,考虑各种可能的应对措施。
从结构角度看,我们认为,所有古代部件保存良好,只是画作质地偏硬,纤维组织已经松散。因此,我们采取最轻柔的手段固定了丝线弦头,并将画作放进艺术品展示柜中,这既便于保存,也便于展览。对纤维暴露危险的考虑体现在新展示柜的设计和组装上。
2014年6月,《女史箴图》在大英博物馆91A房间再次展出,但是,这幅杰作只能暴露有限时间,而高分辨率的数码副本复制品则可供人长时间欣赏。2015年的时候,谷歌艺术中心为《女史箴图》这件作品进行了图像采集,我们的玻璃盖能够呈现非常清晰的成像形象。我们的博物馆里还有一个触摸屏的展示,可以让参观者把画的细节放大,这样一个交互式的界面也在我们的网站上进行展示。现在,《女史箴图》这一文化瑰宝能够通过网站向全世界进行展示,大家也可以到大英博物馆看实物,感谢我们的修复师所付出的努力。
(乔安娜·科谢克系大英博物馆绘画艺术修复部总监,本文根据她在中国美术学院“古画鉴藏与修复国际研讨会”上发言整理)
邱锦仙:现在《女史箴图》非常牢固,一两百年放下来都没问题
我1972年进入上海博物馆做裱画师,师从徐茂康、华启明学习书画修复技艺,1987年有机会到达伦敦后,得到伦敦大学亚非学院韦陀教授的推荐,被大英博物馆东方部主任罗森太太邀请受聘于修复部工作,也是第一位进入国外的博物馆工作的中国裱画师,至今已在大英博物馆工作29年,从事书画修复装裱工作已经44年。
刚去那里应聘工作的时候,他们想看看我怎样用中国传统的修复手法修复书画,我第一幅做的就是傅抱石的画,是韦陀教授买来的据说是从火里面抢出来的作品,交到我手中的时候那幅画已经有好几个大破洞,我就用开水在正面洗了下画,洗完把后面的覆褙纸揭掉,揭掉后重新找到补纸,重新托,重新补,补好破洞再全色,全好后这个洞跟原来的画心颜色基本上很接近,再裱成立轴,这幅画在大英博物馆也展出了几次。他们从来没有在正面用热水洗过画,看我洗画洗了五次,都傻眼了。洗好托好后颜色原封不动,这就是我们中国传统的修复方法,他们很惊讶。
我修复了多少大英博物馆馆藏的中国古画,现在已经数不清了。它们中有《女史箴图》唐摹本,也有在大英博物馆中国特展“明:皇朝盛世五十年”中出现的《紫禁城》图,以及赵孟頫的《双马图》、《八仙过海》和张翀的《瑶池仙剧图》,从敦煌藏经洞里出来的敦煌绢画修复了也有100多张。
再来说说我是如何修复《女史箴图》的。大英博物馆一直对《女史箴图》很重视,一直在对其做研究,用各种技术上的检查对其成分进行检测。后来在工作室存放了6年左右,一直在商量怎么修复这幅画。这幅画距今已经1600年左右,它的丝绸已经皴裂,僵硬而脆弱,绢都变成一丝丝马上要脱落的样子。2013年夏天,大英博物馆召开研讨会,邀请世界各地的学者和专家讨论如何修复《女史箴图》。结论是,不能重新装裱,只能在原画的基础上进行加固。重新装裱,油纸拿不下来怎么办?这张画就毁于一旦了,所以还是采取保守疗法,保留下来给它添加物。
2014年2月份确定了修复方案,怎么修理,用什么材料?根据我的经验——在上海博物馆,修画师傅通常用面粉浆糊,而大英博物馆认为其中的面筋会损害纸张,建议用日本的淀粉浆糊(去筋)。但用淀粉浆糊也存在问题,就是它很白,时常会留下白色的痕迹。用化学浆糊不存在这种问题,但是化学浆糊的黏度又没有淀粉浆糊那么黏,所以我提出用淀粉浆糊和化学浆糊混合起来使用,这样黏度就刚好(我此前曾将淀粉浆糊和化学浆糊掺在一起,修复过一幅类似的画),调好后我们就在《女史箴图》上小范围使用了下,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们又很慎重地将混合浆糊带到实验室检验。检验结果是,混合后的浆糊完全合格。我说这个材料本身就是我们裱画的基本材料,根本没问题,所以后来用了这个材料上去,效果相当好,于是我们就用这个材料在显微镜下帮《女史箴图》添加,每天不停地做,做了整整两个月,全都做好了,做出来效果非常好,现在《女史箴图》非常牢固,一两百年放下来都没问题。
1914年-1918年,大英博物馆修画师斯坦利·李特约翰参考日式折屏的形式,将原本是手卷的《女史箴图》分成几个独立的部分,装裱在镶板上。重新修复后的《女史箴图》并未改变此种装裱形式,因为我也认为,如果经常被打开然后卷起,画面反而更容易受损。装裱在镶板上不去碰它,它的表面就不易起皱痕和断裂。
大英博物馆“斯坦因密室”内藏有一件敦煌藏经洞出土的巨幅刺绣《释迦牟尼灵鹫山说法图》(国内专家称应为《凉州瑞像图》)。近期大英博物馆正在重新评估它目前的状况,做一些必要的修复。
敦煌藏经洞出土的这一唐代巨幅刺绣是英籍匈牙利探险家与学者斯坦因盗买带出中国,于1919年入藏大英博物馆。
在经过分析染料、清洁刺绣表面、替换旧的修复布料、去除原来的缝线、将修复好的刺绣缝合固定在展示板上后,目前,这幅刺绣的修复工作已接近尾声。
织物修复师Monique和Hannah都对修复成果表示满意。她们认为,“能够去除先前的修复,并且阻止未来将会由这些脆弱的布料和不稳定的支撑架所带来的损伤实在是太好了。现在我们的修复成果能够对整件刺绣本身提供一个良好的支撑,在某种程度上说是把所有部分都支撑起来了。”她们认为,在经历清扫工作和制作新背衬后,刺绣比以前看起来要更鲜亮了。
虽然保护网对视觉效果有那么一点儿轻微的影响,可以在比较深的颜色,例如蓝色上看到它们,但是它带来的好处要远远超过这些。有了支撑就可以确保这件作品能在世界各地巡展,同时也利于它的垂直储存。
同时,大英博物馆科学研究部的博士后研究员Diego Tamburini已经完成了样本的采样分析工作,分析的样本超过25件。
其中,棕色出现在刺绣的轮廓线上,研究员提取了至少三件样本进行样本分析。结果显示棕色是一种基于丹宁酸的染料。
在两种来源不同的红色中,一种红色来自于佛祖的长袍上,另一种红色的样本来自佛像左手的边缘部分。佛祖长袍上的红来自茜草,茜草是红色中用的最多的,在各个国家地区都有被使用。而很可惜,另一种红色没有被鉴别出来,这也为我们留下了一个小谜题。
粉色虽然无法清楚地从作品的前面看到,但当在紫外线光下照射的时候就能看到了而早前提到的红花染料也已经被确认使用了。红花花瓣可以被用作黄色和红色的染料,还可以用它来得到粉色的渐变。
最后是紫色。早前研究员提到过出现在条纹上的真正的紫色——提尔紫,实际上不是这样。条纹上的紫色其实是两种着色剂的混合物,一种叫做紫草,这是中国地区一种典型的植物,还有一种是苏木,这是一种红色的染料,来源于树心的部分。这两种染料混合在一起才得到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种颜色。
Diego表示,目前已经成功地鉴别出了刺绣中几乎所有的染料,除了其中的一两个。为了了解没有被鉴别出的染料是什么,研究员列了一张来自中国的植物清单。其中的一些在大英博物馆的收藏中,只是还未被分析。一些是在其他的博物馆里,还有一些来自中国药学机构。
同时,研究员说到:“当然,在这样一件作品中,有一点儿小的神秘感总是很受欢迎的。”
在视频结尾处,修复师们认为他们所使用的技术是符合保护伦理条理中的可逆性的。所以一旦将来这些保护材料开始降解又或者是无法发挥它们作用的时候,移除或者重做会变得相当简单直接,同时又会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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