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左街”艺术家的无奈迁徙

▼这条小巷被取名“左街”，当年的定位是“艺术家的聚集地和打造创意梦工场”。深圳商报见习记者 苏兵/摄

深圳商报见习记者 苏兵

从外观上看，位于宝安的F518时尚创意园（以下简称“园区”），这两天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园区内的“左街”，气氛却有些低沉。约30位“左街”的艺术家大多数将不得不离开自己此处的工作室，另谋一个艺术创作的“安身之所”。他们离开的原因，与昨日新浪微博上的一条被多人转发和评论的微博相关：“F518的工作室涨幅60%，太不合理了，深圳艺术家何去何从？”

事情缘起于租金的上涨。今年3月上旬，园区通知各工作室的艺术家，租金将由原来的15元/平方米上涨到25元/平方米，且要在3月15日前提交书面申请，经园区审批通过的才能继续留下来。面对较上年60%的涨幅，艺术家们难以接受，更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时间上没有给一个过渡和缓冲期，现在就要急着另找“安身之所”。 “我们有的人都在这里6年了，现在是不得不搬走，无奈啊！”一些艺术家伤感地告诉深圳商报记者。

3月10日晚，艺术家们聚在一起开会，商议何去何从。记者连续两天来到园区，现场采访了各方相关人士，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艺术家伤了心： 违反约定太仓促

F518时尚创意园在宝安已成为一个文艺氛围浓厚、文艺特色鲜明、艺术家“扎堆”的集聚地，被宝安市民所熟知，在深圳也成为一道亮丽的文化风景线和一张亮眼的文化品牌。

“左街”里的艺术家，大多是2008年3月从南山一个艺术园区迁来的。当时，南山的这个艺术园区发生了一场大火，而此时的F518园区建成不久，向这批遭遇意外的艺术家递去了橄榄枝。

在园区主干道后的一条狭长小巷里，一批艺术家就此栖居下来，对这里的环境也很满意，这条小巷被取名“左街”。 F518园区当年的定位和对外宣传也是“艺术家的聚集地和打造创意梦工场”。双方并约定，前3年每个工作室的艺术家除去交物管费外，租金全免，只需每年交三幅画作，园区称这些画作做馆藏用，艺术家们对此也是皆大欢喜。最初的3年免租期，让艺术家们有了一个解决后顾之忧的创作净土，认为这里是他们艺术创作的“乌托邦”，现今将要被迫搬离园区时，在不满的情绪中，仍能体会到他们对园区过去给予的便利和创作环境心存的感激。

作为一个由旧厂房改建而成的艺术园区，艺术家们的集体入驻，也带动了园区的艺术氛围。画家石头告诉记者，F518的兴旺，艺术家们功不可没。近几年，园区附近的商业地产也随之增值，一些家庭因看重这里的艺术氛围，想让孩子多接受艺术熏陶，选择把家安置在园区附近。一家人在晚饭后来这里休闲放松的也不在少数。2011年4月开始，园区在3.5元/平方米的物管费外，征收12元/平方米的租金，2012年4月起，租金上涨到15元/平方米。期间，园区也提出，以后每年以15%的涨幅涨租，艺术家们也表示接受，这成了双方的一个口头约定。

据画家彭先生介绍，从2008年艺术家们入驻这里开始，前后有50位画家，如今只剩约30位了。2011年4月，画家唐先生在园区租下了一间工作室，2012年4月期满一年后，园区便没有再与他续租，称董事会看不上他的画作。唐先生不得不搬离园区，与另外三个和他境遇相同的艺术家在附近合租了一个场地做工作室。之所以选址园区附近的原因是，不愿意离开在园区相识和交往的艺术家朋友，认为这里有一个圈子，有艺术氛围。

石头说，园区现在采取60%的租金涨幅的做法，明显是“不道义”的，是要“赶走”他们，把场地租给别的企业。“事先也没跟我们商量，也违反了当初年增幅15%的口头约定，这明摆着是赶我们走，况且一个过渡和缓冲期都不给，弄得我们措手不及，要仓促地找新的地方，这种做法太不尊重我们了。”

此事也引发了众多业内人士和微博网友的关注，对此内容的评论和转发也颇多，@单增辉：各地艺术区都在重复798的覆辙而已——艺术带旺区域、租金上涨、最终艺术被驱逐、商业进驻；@SthBlue王轶新：不要重蹈北京的覆辙……

园区方倒苦水：涨租亦是无奈

对艺术家们提到的租金“15%的年增幅”的口头约定，F518园区内部工作人员小韦告诉记者，合约上没有这个“口头约定”，所以不能以此为准。他说，当初这批艺术家是从南山失火的艺术园区过来的，是F518园区“江湖救急”收留了他们。而且前3年是免租期，园区至今都是亏损的。

就小韦的“江湖救急”的说法，画家梁先生则向记者表示，“当初园区新建，也需要艺术家的入驻，带动艺术氛围，这可谓是各取所需”。梁先生同样非常无奈，“我们是无法和商业抗衡的，只有接受现实，搬离这里。当代艺术是偏向批判现实，我们这些艺术家也是弱势的、被现实所左右，我们今天的境遇也是一个现实的反讽”。

“左街”的画家、深大教授邹卫告诉记者，“左街”的艺术家称得上是弱势群体、边缘群体，一些被清走的年轻画家，还处在成长期，没有什么名气和影响力，他们是无奈地离开园区的。

采访中，园区的工作人员小韦也向记者大倒“苦水”，他说，一些艺术家的工作室不注重卫生，成了私人场所，饮食起居都在里面；有的工作室看不到艺术家在里面创作；有的艺术家的画作馆藏价值不高等；他表示，园区对艺术家有筛选的权利，以艺术家作品的质量及其在社会上的影响力来选择。过去，园区给艺术家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和宣传，包括每年年底的“周年展”以及在网站上介绍艺术家等。小韦说，“园区没有精力、经验和资源去做艺术家的推广和经纪，而且25元/平方米的价格已经是很优惠了，我们给创意设计企业的价格都是45元/平方米，现在仍有一些创意设计企业想入驻园区。”

画家石头认为，艺术家们除了为园区营造艺术氛围外，同样也做了很多工作，如种花种草、养鱼，及自己出油漆创作“涂鸦墙”等。对小韦提到的“有些艺术家的作品馆藏价值不高”一事，石头同样颇有微词，他说前三年免租期时，每个艺术家每年须交三幅画作给园区，“有的艺术家的画作目前经济价值不高，但是有的价值也不低。就以邹卫老师来说吧，他在德国、新加坡、香港等地都开过个展，现在他的一幅作品的保守价都是8万元，那么前3年邹老师一共交了9幅作品，至少也是72万元。从这方面来讲，园区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宝安区文产办副主任彭浪燕昨日在接受采访时说，作为文化主管部门的工作人员，对F518园区“左街”艺术家搬离一事，她在没有完全了解之前，不能下一个轻率的评判。“但可以肯定的是，文化创意企业肯定是需要艺术家的，F518 园区肯定是需要艺术家的，艺术家也需要这样一个聚集地安心创作，这应该是双赢的。对宝安区来说，需要有艺术家的F518。”

四处搜索　　开始寻找新的工作室

3月10日晚，“左街”的艺术家们聚集在一间工作室里，商议该搬到哪里去。其中95%的人决定搬走，他们认为即便是去向园区争取也是徒劳的，“我们是无法和商业抗衡的。”画家梁先生告诉记者。这是让艺术家们心情复杂的一次会议，他们在这里有自己的圈子，彼此之间有了深厚的情谊，如今大家要各奔东西难免感伤。

昨天，深大教授邹卫带着这批画家去观澜的一个村子找场地，只找到了三四套房，价格虽然较低，但是交通并不便利，没有地铁只有公交车，坐公交车到宝安也需2个多小时；这里居住的多是拾荒者，而且三四套房，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的艺术家。

画家彭先生说，他们夫妇已经年过60了，今年园区涨到25元/平方米，他们就暂不搬走了，年龄大了，折腾不起了。“园区工作人员说，2014年会涨到45元/平方米，那时就不得不搬走了。”彭先生苦笑着说。

邹卫教授说，以他的经济能力，目前还能承受25元/平方米的租金，并且他还在深大教书，如果搬到观澜去，路程和时间的增加，也会影响到他正常的教学工作。但如果明年租金涨到45元，那他也承受不起，到时肯定会选择搬走。他告诉记者，“之前园区也有‘赶走’一些年轻的画家，认为他们的作品价值不高，也没有什么名气，而这些艺术家都在成长期，需要的是空间和扶持。今天园区的做法，真的是让我们寒心，感觉是一种伤害。”邹卫无奈而感伤地说。

专家观点

深圳文化学者胡野秋：留住艺术家，就是维护园区品牌

深圳市文化学者胡野秋昨日接受深圳商报记者采访时表示：F518园区涨租一事，以前在北京宋庄、深圳大芬村也都有发生过，“我认为艺术区的培植，尤其是早期入驻的艺术家做了很大的贡献，作为园区涨租理应慎重。”他建议F518园区应该对早期的艺术家给予一定的优惠，采取“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对这批艺术家要给予保护，并探索新的方式，如留住艺术家赚增值服务的钱，或者采取作品代理制、经纪制，以及和艺术家的分成制等，这些方式都可以让园区找到更广阔的市场空间，实现园区与艺术家的双赢。

胡野秋说，很多艺术区开始时，都是采取免租金留住艺术家的方式，但当园区兴旺后，便开始涨租。艺术区涨租至商业区的价格，那是对艺术家没有吸引力的。作为F518园区，有那么好的艺术氛围和环境，有那么好的品牌和声誉，这也得益于艺术家们多年的努力和贡献，园区是不应该忘记这份情义和贡献的。“艺术家也是市场经济的一部分，是园区的金字招牌。尤其早期入驻的艺术家，也是在给F518园区打广告，话说回来，他们还没有向园区收‘代言费’呢。”

“60%的涨幅太大了，如果艺术家走了，那么园区也将是名存实亡，留住和保护艺术家，就是维护园区的品牌。希望政府部门也能给园区和艺术家一定的优惠政策，把园区的租金平抑下来。”胡野秋说。

律师说法

广东怀明律师事务所律师谭新亮：涨租是企业合法经营行为

广东怀明律师事务所律师谭新亮昨日接受深圳商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园区涨租是企业合法的经营行为，但是一年一租的租赁形式，对承租方艺术家是存在风险的。尤其涨幅这么大，难免让人会有“撵走”艺术家之嫌。建议艺术家们通过向政府部门寻求帮助的方式，解决当下遇到的难题。

至于艺术家们与园区关于租金的口头约定，律师坦言：“口头约定”也是合同的一种形式，但证据很难保留。如园区方否认口头合同的内容，主张存在口头合同的一方，则负有举证责任。